屍身冰冷 在路途上收到高彥鳴教授的去世訊息,才六十歲,聞說健康狀況本無異常,說去就去, 被發現時,報上說,「獨臥於地,屍身冰冷」云云。 ——我遂難免聯想:一個人的去世景況跟其在生時的行事風格為什麼常有暗合,彷彿生 時如此,死時,亦如是? 高 教授曾任城市大學副校長,規劃課程校政之類,亦是教資會成員,對於特區教改進程參與頗大。關乎後者,我不懂也沒興趣懂, 但對前者,我是明白的,因為他「掌 權」時,我曾有機會跟他多番「交手」,眼見他投入極多時間精力於工作之上,尤其對於學生事務的安排與輔助,用心最大,城 大學生能夠享受今天之優質舍堂生 活,其功其勞甚鉅,是故早於八年前,舍堂已經設有各式各樣的「高彥鳴杯」比賽活動,從體育到攝影,皆有,都是舍堂為了感 恩於他而主動成立。 高 教授執掌校政時,我經常見他一人獨行於細小的校園,或圖書館門外,或課室講堂門裡,或大學餐廳酒樓之間,瘦削的身材,蒼 白的臉色,走得頗慢,挺直腰背,是 典型的美國式學者神態。聞說他在美國教學多年,故說著一口流利標準的美式英語,很急很快,我常聽不懂,開會時有點尷尬, 幸好他願意遷就,或許是把我看待成 「學生」,有禮有道有尊重,是一位誠懇的人。 這就是我想說的了:總是一個人行走,總是孤單地行走,不像好多學者前輩彷彿不聯群 結隊出沒便欠缺安全感或權力感。他走他的路,別人不太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,或許,他也不太理會別人在想些什麼。他相信 的,他便去做了,並且堅持,並且熱愛。 有一回我倒曾好奇問他,校政忙重,你為什麼還有精力教學和研究?他笑道,正因堅持 教學和研究,像充電一樣,我才有精力和耐性回頭處理校政。 高彥鳴其後離開了城大,轉到科大任 教,關於他的「被跳槽」,傳言有些不太愉快,但獅子山下的江湖歲月本就是非多,七百萬香港人都一樣,管你是教授是校長是 曠男是盛女,都難免,要緊是此地不 留人,自有留人處,自己晚上睡得著覺便好了。其後我偶爾在又一城遇見他,我一人,他亦一人,閒聊幾句,問候數語,然後道 別,他一人,我亦一人,各用背影相 向。 去世時,高彥鳴教授亦是一人一室,風格同出一轍; 「獨卧於地,屍身冰冷」云云,報上這麼說。 馬家輝 makafai.blogspot.com (Rights was granted from Dr. Ma to publish his article in this website. Thank you Dr. Ma.)